脱出,今夜,梦中无梦

这些日子，置身之处每时都下着雨。你只需让静心，定能听它的苍凉和肃杀。这样的日子，会让你不设防地想起人和事。今年的夏季，我失去了相知的友人。故去离开，对我来说均是不同的失去。但在这样的雨声中想起，便仿佛迷迷蒙蒙中十分的久远了，久远得让每面容、每细节、每对话都模糊和灰淡。
而这对于我是又一次的意外的提醒。提醒我未来的方向，提醒我曾有不经意的遗失。提醒我已经以这些中间走出来了，提醒我关于生命的蜕化和延续。提醒我远离的真实性。总有东西不断地加入到“远离”的行列中去。而，人，正是昨日死去的结果，待命于将来未知的奴仆。在生活的每一每一每一寸肌肤留下忽明忽暗深深浅浅的点点痕迹。
我常常猝不及防地被梦境搅扰，光怪陆离、似是而非的梦。对，它是叫梦。总不肯放过我生命每夜晚，每一丝呼吸。恍然使你它你轻视推卸和阻挡的生命的组成形式。梦到过？将梦到？衰老不堪的人，明艳张狂的人，以未诞生却梦的土地里诞存活在过的人。事、地、物、时又随意地混淆不清。是喝醉酒却自以为是的腐堕的导演在肆意地游戏在发挥发泄发作。也许梦这样，由零乱形成另秩序另一番鲜明。我的脑袋我的梦境适合脾气古怪的磁盘，我无奈。
今夜，我在古越绍兴的“鲁招”一宿。恍恍惚惚中一人走来，闻着一鼻子臭豆腐与陈年“女儿红”混杂的醇香，攫着一片遥远的落叶，我以走来。今夜，秋季，已成熟。远来的风走着古道，走着禹陵吼山，走着女侠如飞的剑锋，走着默然低泊的乌篷走到我的窗前来。今夜东湖的浪花活跃，《钗头凤》吟哦年不衰的凄厉和风流，鹅池碧溪夜风中静走，凭一段妙笔蕴诗泼墨的洒脱和清雅，在幽然灿烂中辉煌。历史，在身边和脚下踩着，一页页聚集于凝固的烽火，暗黑色的血影，风化的稻谷瓷片和琴瑟，城墙的斑驳。年轻呵！年轻得难读斑驳的由来，却还是寻寻觅觅。
今夜，又万籁俱寂。静得听丝丝游动的生命的喘息，古老的纸窗正轻轻地鼓颤。褐色的雕花大床上搁着，间有被鲁迅骂过的蚊子以一墙之隔的百草园飞来，礼节性地咬我一口，又嗡嗡地飞走了。又似有沉重、迟疑的脚步声远处踢踏，是归乡的伟人在那踱步吗？
深宵就如斯溜走了，流走于寂寂长街，亭台轩阁，溜走于颓败城楼的哑然。明日，或今日？将以这里走出，走出此刻的方位、坐标。跨出去，跨出去的或踉跄，或蹒跚，或癫狂……
此时此刻，黎明、黄昏、深夜都已无关紧要。此时此刻我能想的是我的所在，此刻我立足这里，又将流转出去。湮灭，脱出。脱出原先，脱出事实，事实而已。又脱出，涟漪还在，思念、俗念还在，又何以有梦，又何以梦中无梦？何以梦之石在夜风中泣然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