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父亲,《儿女》鉴赏相关

更新时间:2024-03-01 点赞:18254 浏览:82150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创作于1928年6月24日晚的《儿女》是朱自清继《背影》之后的又一篇关于亲情的追忆散文。全篇是以倒叙的方式展开。借一个婚龄十年的成年男人之口,或喜或悲地道出了他对妻儿的愧与爱。
和鲁迅的命运有些相似,朱自清也是父母为其操办了婚姻。用他的话来说,是“仿佛梦醒一般”“又有甚么可说?”19岁的年纪,本是意气风发之时,突然这么有了个媳妇,跟着又来了五个孩子,肩上的担子不是简简单单“乌龟背了壳”可以形容的。婚后的朱自清深深感受着鲁迅《幸福的家庭》里的境遇,甚至自嘲“我的便是那一类的‘幸福的家庭’!”。《儿女》的前半部分,完全就是一个新爸爸被一帮捣蛋的小鬼折磨得近乎崩溃的抱怨。
读书创作被一次次打断已不足为奇,孩子的世界确是一刻也不曾停息。吃饭时、游戏时,无时无刻有着矛盾。对于妻子照例的安慰,暴躁的“我”是等不及的,于是常常就“叱责了还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们身上了”。朱自清称之为“老法子”,每每奏效。但时隔十年,再回忆起来,带给朱自清的,不是当年的辛苦与不耐烦,更多的是愧疚。
早在1923年,朱自清就写过一篇名为《父母的责任》的文章,文中,他明确而犀利地谴责了那些滥用生育权和教育权的父母,谴责那些将自己的儿女当作挣钱养家、光宗耀祖的工具的父母。“依我们的标准看,在目下的社会里──特别注重中国的社会里,几乎没有负责任的父母有哪个真能‘自遂其生’的!他们只在自然的生育子女,以传统的态度与策略待遇他们,结果是将他们装在自己的型里,作自己的牺牲!这样摧残了儿童的个性与精神生命的进展,却反以为尽了父母的责任!”正因如此,逐步步入中年的朱自清开始时时处于这样的矛盾中“我也有些知道;既做着父亲,闭了眼抹杀孩子们的权利,知道是不行的。可惜这只是论述,实际上我是仍旧按照古老的传统,在野蛮地对付着,和普通的父亲一样。近来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渐渐觉得自己的残酷;想着孩子们受过的体罚和叱责,始终不能辩解——象抚摸着旧创痕一样,我的心酸溜溜的。”当年不能容忍这些累赘的鞍鞯,辔头,和缰绳的野马,或自觉或不自觉地时时在摆脱着作为父亲的责任,便难免让妻子承担了过多,让孩子失去了太多。“那些日子,真苦了这两个孩子”。行文至此,便开始了对孩子的愧疚之情。既是文之重心
所在,“惭愧”一词也大抵是本文的“文眼”了。文章以婚后生活的推移为线索,孩子出生的先后所受到的待遇便以另一个角度见证了“我”以“有着难以宽宥的种种暴行”的不成材的父亲逐步成长为有着理性的裁制力,能够忍耐的中年人。大儿子“阿九”贯穿着这一变化的始终,同时也应当是作者最牵挂最愧疚的一个孩子。
两岁半的阿九因为爱哭,又特别怕生人,被懊恼至极的“我”按在地下打了一顿,“妻到现在说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忍,说我的手太辣了,到底还是两岁半的孩子!”长大后的阿九爱看书,却又因为条件有限,加之年纪较其他姊妹大,即将被丢在祖母家,不再带在身边。毕竟是相处了十年,分离之于谁都是痛苦的,因而“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分别的一个早上。”“我领着阿九以二洋泾桥的旅馆出来,送他到母亲和转儿住着的亲戚家去。妻嘱咐说,‘买点吃的给他们吧。’我们走过四马路,到一家茶食铺里。阿九说要熏鱼,我给买了;又买了饼干,是给转儿的。便乘电车到海宁路。下车时,看着他的害怕与累赘,很觉恻然。”路线的陈列照应了前一句“清清楚楚地记得”,同时路线之简短侧面反映了我与阿九相处时间之短。在这短短的途中,只有妻“买点吃的”的倡议,阿九“要熏鱼”的回应,而我和阿九之间,却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对于当事者心理的描述,作者留下了大量的留白。下了车的阿九为何体现出了“害怕与累赘”?害怕自是即将远离父母,对于未来生活茫茫不可知的恐惧;累赘大概可以理解为拖延,是知道即将分离而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希望这一切迟一点到来。孩子小小的心愿在这种时候是显得微不足道的,甚至是不敢有丝毫的反抗的。尤其当他以为,自己被丢在祖母家是因为“爸爸欢喜小妹,不带我上北京去。”灵魂深处小小的自卑让他畏惧自己的父亲,即便有话也只敢偷偷地和母亲说。这对于同样在克制情绪,“硬着头皮”离开的“我”而已,不仅是“恻然”和“冤枉”,更有着源自深处的,对于过去十年未能尽责的惭愧与悔恨。孩子带着误解和隐忍开始了新的生活,微不足道的希望又在父母的不觉中成为泡影。明明被允诺了暑假就接他回去,但现在已是第二个暑假了,他们还在迢迢的扬州待着。“他们是恨着我们呢?还是惦着我呢?”时间煎熬下的思念,开始转变为无尽的忧虑与不确定,他既担心苦苦等待的孩子因倦生恨,让这多年的隔阂越积越深;他也唯恐孩子还在痴痴地等,在原本就该享受父母疼爱的年纪就承受了比别家孩子多得多的痛,何以再坚强下去?妻子常常独自暗中流泪,大人尚且如此,“小小的心儿,知道的怎样忍耐那寂寞来着!”“只为家贫成聚散”的无奈又有谁人知?
相比于阿九,其他的四个孩子就要好的多,唯老二阿菜才过周岁时曾被“我”按在墙角哭了三四分钟,还因此生了几天的病。后来,孩子多起来了,磨折也磨折得久了,少年的锋棱渐渐地钝起来了,意识到肩上责任后的“我”,也终于体味到正面作用的“幸福”的滋味。文章到这里,开始变得明快起来,除镜头较之前温馨许多之外,好几处比喻也成为不可忽视的亮点。
“阿毛现在五个月了,你用手指去拨弄她的下巴,或向她做趣脸,她经济论文便会张开没牙的嘴格格地笑,笑得象一朵正开的花。”正开的花象征着生命的灿烂之势,寄托着作者对于小女儿的殷殷祝福与怜爱。这同样是作者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为人父的喜悦。此时的孩子终于不再是一种负担和麻烦,相反的,简单地逗一逗,获得的是如同赏花一般的美的享受与感动。如此微小的生命,在漫漫花期间,究竟会发生什么呢?而已经过了三岁的润儿,不也是人生途上的一株娇艳艳的花吗?话还学不好的小“呆瓜”,蹬着短短的腿,蹒跚地或走或跑,还要“学我,将两手叠在背后,一摇一摆的”,怎能不惹人爱呢?至于上了小学的七岁的阿菜,则恰是到了对一切都好奇的阶段,罗罗唆唆地报告些同学或他们父母的事情,问着一些“闹得我不知怎样答”的不足。她生动的形象,像极了每个读者儿时的自己,每个父母的孩子的童年。无声无息间引起强烈的共鸣。“她和润儿在一处玩儿,一大一小,不很合式,老是吵着哭着。但合式的时候也有:譬如这个往这个床底下躲,那个便钻进去追着;这个钻出来,那个也跟着--这个床到那个床,听见笑着,嚷着,喘着,真如妻所说,象小狗似的。”极尽口语话的描述,朴素不失亲切,两个小鬼的顽皮形象也随之跃然纸上。加之“着”这一词缀的连用,孩子玩耍的镜头越发连贯起来,有着动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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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可爱鲜活的小生命,他们的未来会如何?在一群爱孩子的朋友间,朱自清颇受感染也反思良多。“我对他们只有惭愧!可是近来也渐渐觉得自己的责任。”身边人的遗憾让他意识到引领的重要量,他要“耐心料理他们”,教他们如何做人。在这个过程中,朱自清也深思过“要不要他们象我自己”的不足,“职业,人生观等,还是由他们自己去定的好;自己顶可贵,只要指导,帮助他们去进展自己,便是极贤明的办法。”人生的难题,如同娴静的自问自答式,自然而然地娓娓道来,着实体现了其散文平淡朴素的特点。“我只希望如我所想的,以此好好地做一回父亲,便自称心满意。”朱自清的愿望是极平常极平常的,却发自肺腑,令人动容。
可以说,围绕着“儿女”这根主线,朱自清顺利完成了自身的蜕变。但心性的成熟,除了自身年岁的增加之外,回顾他同时期的作品便可以发现,其更多地受到了父亲、妻子的影响。这就不能不提《背影》一文。在我看来,《背影》与《儿女》,以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有着一定联系的。《儿女》的一开头,作者就感叹“我现在已经是五个儿女的父亲了”。正是因为做了父亲,才懂得其中的艰辛,才会想到父亲当年对自己的付出,才会去悔恨,妄图缓和父子间的联系。而另一方面,“‘去父亲来信,问起阿九,那时阿九还在白马湖呢;信上说,‘我没有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我为这句话哭了一场;我为什么不象父亲的仁慈?我不该忘记,父亲怎样对待我们来着!”朱自清的惭愧既是对阿九,也源于父亲的教诲。换言之,父亲的背影算是他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的警醒与敦促。
整篇《儿女》,前后两部分以十年为界,无形中有着比较,孩子们的变化、“我”的变化。悠悠十载,有一个形象却没有太大转变。作者对她的描写不多,但又时刻出现“我”与孩子周围。那就是朱自清的第一任妻子,武钟谦。“我是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做丈夫已是勉强,做父亲更是不成。”行文一开始的忏悔便透露出他对于子女的,同样之于妻子的愧疚。妻子武仲谦是当时的名医武威三的女儿,和朱自清同龄,确是属于那种中国传统式的典型的贤妻良母型的女性。温顺的性格其实恰恰迎合了朱自清不像鲁迅那么暴躁的安定,因而两个人的婚姻很幸福。10多年的夫妻生活中,武氏整日为丈夫与儿女们操劳,又时常拖儿带女逃避战乱,积劳成疾,因患肺病不治而去世。丧妻的朱自清非常伤感地说:“我也只信得过你一个人,有些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因为世界上只你一个人真关心我,真同情我。你不但为我吃苦,更为我分苦;我之有我现在的精神,大半是你给我培养着的。”寥寥数语,道尽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也明确了她对朱自清潜移默化的影响。
每处对于妻子的描写,其实都只是短短一句,不是妻说了什么什么,就是妻做了什么什么。看似普普通通,但毕竟是篇追忆散文,描写的都是过去的事。作者何以如此清晰地记得妻的一言一行呢?不妨理解为,妻的所言所做,和作者的都不太一样。“我”总是暴躁地呵斥,妻总是耐心地安慰;我打了孩子,妻“至今觉得不忍”,感觉寒心;我把阿毛比作正开的花,妻说她像鸟,在家呆不住;我们把孩子送走,我叹一句“只为家贫成聚散”,妻一年来老放不下,常常独自暗中流泪,后来还熬出了病。妻子本能的对家庭的全身心投入和“我”前期消极的处理态度形成剧烈的反差,在“我”不闻不问的那段时期,她独自对付着“家里的千军万马”,是相当触动作为旁观者的“我”的。对于妻子,作者的爱与愧不言自明。而每一处对于养家的辛苦的渲染,以另一层面又是以侧面烘托了妻子的能干,强化了“我”内心的无地自容。
武钟谦去世后,不堪生活重负的朱自清选择再婚,在前妻亡故三年后创作了《给亡妇》一文。细腻的回忆,加上“谦”的爱称,使全文弥漫着浓郁的思念之苦。“那一个夏天他病的时候多,你成天儿忙着,汤呀,药呀,冷呀,暖呀,连觉也没有好好儿睡过。那里有一分一毫想着你自己。瞧着硬朗点儿你就乐,干枯的笑容在黄蜡般的脸上,我只有暗中叹气而已。”妻子为了孩子所担上的自己的性命更强烈地警示着朱自清,要对孩子的未来负责。就像在《儿女》的最后一段自嘲道的“想到那狂人“救救孩子”的呼声,我怎敢不悚然自勉呢?
以创作题材及手法上看,《儿女》是和先前的《春》、《荷塘月色》等写景散文有着显著区别的。如果把《春》、《荷塘月色》等归为一类来概括朱自清早期的行文特点,那必定要用上诗情画意、清新隽永来形容。对于自然景物精致细腻地刻画,加上凝练明净的语言,无不使他的作品成为五四时期中国文坛上的一朵奇葩。而《儿女》一文却不再以景为由头。和《背影》及《给亡妇》一样,它所记叙的大都是身边的凡人琐事,事情虽小,却传达着他对生活的思索和感悟,贴近大众又发人深省。这个时期的语言呈现着由优美、典雅向质朴、清峻转化的特点,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在平淡中传递着真挚的感情。正如当年作家赵景深说的:朱自清的文章,“不大谈哲理,只是谈一点家常琐事,虽是像淡香疏影似的不过几笔,却常能把那真诚的灵魂捧出来给读者看”。
《儿女》就是这样一篇温情脉脉的散文,如诗一般地行云流水。不算宽广的创作视野里,众星拱月般突出了自己生活的小天地。或咏或叹地,以仁爱之心出发,谦逊地检点自己在人伦联系中的生活细节,对自己的粗疏、随便、懈怠,表示深深的自责和无尽的悔恨。愈是自责自悔,愈是表示修善补过,便愈是宛然托出一颗诚挚、广博的爱心,让人会心地愿意给他补过的机会的同时,又不自觉地审视自己,怕走了同样的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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