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是行长老头还在手机人事处,中年危机(三)

更新时间:2023-12-21 点赞:24521 浏览:108862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走越急,忽然的样子像极了狼,是那种刚刚被人捕捉来关进笼子的、未脱野性的、饿极了的狼——看见猎物却冲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喉咙。
第十章
1
这天,紫菊忽然来电话。章青一激动,连声音都变了,说话也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啦?我……我怕打扰你,所……所以……”所以了半天也没所以出来。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章青不停地喂喂着,好一会儿,紫菊呜地哭了出来,仍是不说话。
章青赶忙说:方便的话我现在过来。
对方含糊地“嗯”了声就挂了。
他和紫菊交换过名片。紫菊家住在网师园附近叫网师巷的弄堂里。网师园是苏州中型园林的代表,建于南宋,时名“渔隐”。清初官僚宋宗元退隐后居住此园,借原来“渔隐”之意取名“网师”,以标清高。这条弄堂很窄也很深。紫菊家在中段,石窟门,黑漆大门扇上装有一对椒图兽衔大铜环。椒图传为龙九子,形似螺蚌,性好幽闭,立于门首。
好一会儿,紫菊才出来开门。看见章青,泪水泉水般“突突”出来……
人,是女人,内心强大的时候心理上的支撑。潜意识里,人章青。有两个理由,她后来想到的:一是他和她交流不多,留下的记忆却始终是愉快的,他关心她却不曾冒犯她,看来他是个好人。二是他对她知之不多,距离有时安全的释义。
有人说,哭有三种,有声无泪,是有泪有声,是有泪无声——后最让人心酸……章青这会儿就心酸得要命,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搂住紫菊。
紫菊在章青怀里瑟瑟发抖。
章青作声,紧紧地抱着她,手摩挲着紫菊的腰背。不知怎么一来,他的力渐渐转移到了手上——透过丝质的外套他摸到了胸罩的搭扣。
章青激动,出其不意地吻住了紫菊。
紫菊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在男人怀里,不由臊红了脸,慌忙挣脱。
章青颓丧地垂下手。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碰了她了——
弗洛伊德“死本能”和“性本能”才是人类属性最的性质——就像人,外表不管如何粉饰,其内在的五脏六腑、骨骼结构却是的。他章青没做错——预谋,趁火打劫,所以不必良心不安。他的脸色由尴尬而安详。
紫菊哭了,她努力地笑,那含泪的假笑让章青看了心里越发难受,但他不敢再去碰她。他喜欢女人。人这样,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怕失去。
对于女人,章青比较欣赏法国男人的:女人是男人最好的玩具。迄今为止,紫菊他最好的玩具了。
“他呢?”章青终于想。
紫菊摇头。
章青明白了,这事和他有关。
贪污受贿?病了?意外事故……还是女人?
“你吃过没?家里有吃的吗?”章青不想追问,她会说的,不会叫他来。
“不……我……吃不下。”紫菊擤着鼻涕,断断续续地说。
章青跑到盥洗室绞了把热毛巾给她。
紫菊擦了擦脸,吸一下鼻子,做了个“好了”的表情,说:“真是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章青不语,看着她。
紫菊低了脑袋,说:“分居了。”
“为?”
章青等她下文。可她也不说了。
他也不敢做、不敢说,傻傻地盯着她。
紫菊说:“你回去吧。”
章青说:“也好。”
其实他不想走,很想用眼睛再她几遍。
章青心绪很乱,想在大街上吹吹风。
零点了,路上还有行人。茶馆咖啡馆酒吧,有些还是通宵营业。可那些地方年轻人的天下,章青有种失落感,被抛弃的失落感。
启明星已经亮了。章青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妻子。皎洁的月光投在晨晨的脸上,惨白惨白的。
女人最美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那么乖巧那么温柔那么娇小那么楚楚可怜,难怪人把女人比作猫。晨晨这只猫是有野性的,狂躁时就像发情的母猫,利爪会抓破他的脸。
她哭过了,眼角有泪痕。
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哭了。章青心里很难受。按说,紫菊婚姻危机对他来说是机会,她在最安慰的时候找了他,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好,她心里有他,他高兴。可他怎么也高兴不。为?而晨晨,他的妻子,他早就烦了,可他为她难过又是为了?!人的感情为这么复杂呢?
章青摸出烟,悄悄走到阳台上。
天色朦胧,云层很厚。
早起的老太太们三三两两搭讪着以他面前走过。
他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悄悄爬到晨晨身边躺下。脑子里一会儿是晨晨,一会儿是紫菊。渐渐地,晨晨退隐了,模糊了,紫菊的脸清晰,她真是美人啊,粉面桃腮,脖子白嫩白嫩的,腰肢又细又软又有弹性,臀部,多结实的臀部啊……
2
天中午,晨晨把章青升职的事告诉杨畅。杨畅把饭盒一扔说:“走走走,请客请客!”
“请客啊!”晨晨说,“我还更危险了呢!”
杨畅搂着晨晨的肩膀,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买个戒指给他。”
“神经病啊,结婚都没买,这会儿莫名其妙弄个戒来。再说了,知识分子,那种俗里俗气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
“看看,不错啊,还知识分子呢,知识分子很高级吗?嘿嘿,我告诉你,戒指是广告!”
“广告?广告?”晨晨一头雾水。
“笨!证明有妇之夫啊。”
可,总得有个理由啊?晨晨不得不叹服杨畅的巧心思。
那还不简单,就说奖励他工作卓有成效呗。
呸,美得他!
唉,不会演戏啊?来,培训培训,今天的饭算作期学费。
晨晨说,吃个饭还小意思……对了,听说新来的事务长原来是个局长啊,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杨畅笑道:这有,沧海桑田嘛。
晨晨说,不管他了。中午就吃面吧,别去那个夫妻老婆店了,吃的人少,菜不新鲜。晚上到好点的饭店。吃过晚饭你陪我去买戒指,听说到了新款。我带着卡呢。
晨晨有个习惯,进门看章青的包。包在人在。
现在,那只须臾不离身的牛皮公文包就挂在门后的钩子上。
这包已经用了好几年了,接缝处露出了白色的皮里。晨晨说,买个新的吧,毕竟中层了,太寒酸,别叫人家看不起。可他死活不肯——晨晨真是想不通,不那个已经卸任的文化局长送的吗?至于吗?
章青拿着戒指左看右看,99金的,上面有只凸出的小兔子,憨态可掬。

给你买的。
怎么突然想起买?
行里以北京进了一套,一套啊……忍不住给你买了。
咳,买做?人家买金条增值的,首饰贵在加工费,变现值那么多了……章青只顾说,没晨晨的脸色。
晨晨阴着脸说,反正你得戴,买了!
章青笑了。?那是编出来的理由。这样就能制约男人?笑话!
不过,他还是把戒指戴上了无名指。这么准的手寸。也真难为她了。
章青冲着晨晨嘿嘿一笑,说,我散步去,你去不去?
晨晨想,太阳以西边出来了。笑笑说,不啦。我看电视剧。
章青点点头。女人女人,爱看哭哭笑笑神经兮兮的东西。
章青这阵很累。怎么能不累呢?多少人觊觎位置啊!
对于他的升职人是有意见的,尤其年轻人——章青看不起这些小年轻,有花头的能有?还花点子多好主意少。主任上次就说,那少壮派冷言冷语的,说是现在不比以前了,也该改改论资排辈的“优良传统”了。这些原是章青意料,想不到的是,有人竟然造谣说章青给领导好处了,他老婆是银行的,和企业有往来,说不准弄些原始股来行贿。也有人反驳说,那他不会先发财啊?啊,先前那人又说,人跟人要的东西不一样的。你看重的是利,人家看重的是名!当有人学舌给他听时,章青呆若木鸡。他算是领教了叫做跳进黄河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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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章青上完课就走,见面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可是现在好多人都莫名其妙地避开他;以前,和谁说话很自然的事,现在和清洁工打个招呼也有人说是作秀……副主任好比猢狲拾了块姜,吃着太辣,扔又舍不得。
郁闷的时候,他想紫菊。想起她,章青总会记起李白的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有离婚?她会离婚吗?离了他又怎么办?假如他和晨晨离婚,晨晨愿意吗?
章青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到了紫菊家门口。
3
紫菊请了长假关了手机。对于空气充满了欺骗的世界,她实在是害怕了。
她跪着,一寸一寸地擦地板,想让没力气去想心事。可是,那根本想不想的不足,它就像一把钢针戳在她心脏上,每次搏动都痛不欲生。
“你走还是我走?“
“我走。“
他和她一次对话。
当时,紫菊被东西压扁了,扁成了纸人。没了自信和自尊,人就纸一样薄。
她刚刚以菜场回来。不知道为要去买菜,她根本不想吃东西。习惯,主妇的习惯,可是她已经主妇了。
她把擦地布往地上一扔,坐到了地板上——
那天要小潘说漏了嘴,还不知道他要瞒骗她多久呢!
“你再说一遍……”她抓住小潘的胳膊,声音颤抖。“您不知道?他民庭庭长了呀,去年就罢免了……我刚才说的,和当事人那个,那个……您别着急,他被处分了,现在还是法官啊……”
“嫂子,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还要在他手下吃饭呢,求您了……”小姑娘急得要哭。
紫菊决意不听他解释。哪怕他把死人说活也解释不了——事实就摆在那儿!他做脏事的时候有想过她?装得那么爱她,本科毕业论文够恶心的!
难道她漂亮贤惠?他生育她抱怨过吗?就连法院的女同志也悄悄劝她,重新找吧,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人生不就一次吗?每个角色都要体验的。可她动过离开的念头吗?人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
腿很麻很麻,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紫菊艰难地爬,一瘸一拐地把扔在门口的菜拎进厨房,站在了窗前。
对面楼房窗户的灯光个灭了。星月静静地眨着寒光闪闪的眼睛。紫菊有点冷,抱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叫门。
谁?
没人应答。
是他!
紫菊对着门缝道:法庭上见!
是我。
章青?他怎么来了?紫菊很不愿意他来。心乱如麻,毫无头绪,再者,弄出点绯闻来她怎么吃得消?大家有头有脸的人啊!可是,谁叫招惹他呢?要上回,她不会让他走进生活的。人家来都来了……
紫菊打开门,没说话。
章青闪了进来,关门。
他捉住紫菊冰冷的小手按在胸口,柔声道:“好些了吗?我放心不下……”
紫菊涨红了脸,使劲抽出手说:“别这样!……有事吗?”
“没……”章青听出她在下逐客令。
“那我不留你了。”紫菊的口气很坚决。
“你多保重,有事打电话给我……我希望你振作,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再见。”
“再见!”
章青听见身后的关门声。很轻,却又很重。
第十一章
1
仿佛世界和晨晨过不去。一早就头痛,一抽一抽地痛。
到CT登记室已是上午十点多了。门开着,一张白桌子横在门口。晨晨趴在上面,朝里面张望……穿白大褂的人正凑在一起说笑,有个人还手舞足蹈。哪像上班的样子?要在工行的话早就开掉了!
晨晨冲里面喊道:“有人啊——”
护士模样的女人走过来。
“事?”女人没好气地说。
“做CT。”
“预约了吗?”
晨晨皱起眉头。
“明天来。”
明天?真是吃了灯草灰——放个轻巧屁!你能天天请假吗?
“这么多人空着吗?”晨晨生气地说。
“机器不空!”女人掉头就走。
晨晨呆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忽然想起聂伟民。对啊,为不找他呢?他就在医院。顺理成章。
几分钟后,聂伟民到了CT区。
刚才那个女人一见聂伟民,笑得一脸灿烂,亲热地对晨晨说:“你是聂主任的朋友啊,说一声了。别人等还能让你等啊?现在就有空的,来吧……看你,聂主任这么忙……”
晨晨像被人在喉咙里掏了一把,难过得想吐——女人可真会表演啊。
她对聂伟民感激地笑了笑:“呵呵,没事了,你忙去吧,不好意思啊……”
聂伟民点点头,又冲那个女人挥挥手,转身走了。
晨晨站在那里,看着聂伟民高大的身影消失。
“走啊……”女人的声音又变冷了,小声嘟哝了,“现在又不急了。”
晨晨没吭气。没办法,人家的地盘啊。
不过十分钟就完事了。报告要隔天拿。晨晨想,不如去看看聂伟民吧。
皮肤科在四楼。
到了门口,她站下了,忽然红了脸。
聂伟民看见晨晨一呆。晨晨强笑着说,你快下班了吧?聂说,你等一下,一起走。
晨晨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听里面的聂伟民和患者的对话。
这人得了红斑狼疮,聂伟民说,这病比较难治。晨晨想,皮肤科蛮脏的,他怎么学呢?
那个病人走后,聂伟民出来了。笑着说,走吧。你还真巧了,我周一上午门诊。
晨晨笑着说,你穿白大褂真帅。其实她看他穿都帅,不好意思说罢了。
“帅呀,脏死了……你下午不去上班了?”
“不去了……”
晨晨其实是要去的,鬼使神差说不去。
他点点头,看着晨晨拿自行车。
晨晨道:“你的车呢?”
“我就在附近。”
晨晨推着车,和聂伟民并排走。他不时和人打招呼,每个人都对晨晨望望。
不会以为我是他女朋友吧?晨晨心跳。偷眼望聂伟民,见他目视前方,根本没看她。她在他心里根本不算。晨晨心里有点难过。
他突然说,我到了。
晨晨一看,是座老式公房,水泥外墙,没煤卫的那种。他,堂堂省级医院科主任,正高级。住这里?
晨晨壮着胆子问:“我进去坐会儿吗?”
“当然。”聂伟民说。
和普通的老式洋房不同,单门独户,一楼一底。进门有十平米左右,右首放着一只冰箱,旁边是饮水机,凳子,里面起居室了,约十五平米,中间一张八仙桌,边上是两排书架,那种老式的木头书架。客厅的左面是厨房,宽不过一米多,和客厅等长。有个后门,望过去是个院子,有些绿色植物,碎砖上长满了青苔,望过去有搭建的小房子,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的洁具。晨晨明白,搭的卫生间。
趁伟民倒开水,晨晨仔细看那些书脊的字,怎么儿科?
晨晨说,你人住?
聂伟民地看了看她,微笑道:“有点简陋了,是吧?”
“怎么会呢?我说话随便,别介意啊。”
“呵呵,随便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嘛。”聂伟民表示理解。
看看,人家多好啊,章青呆板得像块门板。她很想看看他前妻的照片,可她张了张嘴也没说出来。
聂伟民仿佛了晨晨的心思,说:“你等下啊,我给你看以前的照片。”
晨晨说:“好啊!”
不一会儿,聂伟民以楼上下来,捧了两只精制的盒子。把一只盒子打开,递给晨晨:“喏,我去美国时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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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晨翻一页,他解释一下:华尔街,自由女神,夏威夷的火山,……
看着那些照片,晨晨心里有些酸楚,人家多恩爱啊!
“你找?你那么好的条件。”晨晨被的话吓了一跳。
聂伟民看着晨晨的眼睛,笑了。笑太熟悉了,次见他时,这样笑,晨晨有些激动,心慌。
聂伟民喃喃说:“不找啦,没时间。现在竞争激烈,一分心就拉下了。唉,其实啊,事业有用?”
晨晨理解他的意思,好像有句歌词是:“假如半生奔走留不住红颜知己为伴,就算送我无边江山也有憾。”
他顿了下又说:“她错,是我的不足,我只顾了工作。”
明明妻子背叛了他,他不说她“不”字。这,素质!章青能比吗?
两人都不说话。许久,晨晨沉寂说,我走啦,你弄饭吧。
好。聂伟民说。
他怎么不说有空来坐坐之类的话呢?——不过,杨畅以没说起聂家如何如何,想来她没来过。这么一想,晨晨高兴了。
晨晨边骑车边想,儿科是怎么回事?他有孩子?还是他老婆是儿科医生?他前妻又嫁人了吗?会不会复婚?也许杨畅知道。
晨晨到了行里,见门口已经有人等着借书,就先开了图书室的门。这时,她才饿了。
晨晨想起杨畅那一抽屉的小吃,便往杨畅的医务室去。
门关着。这家伙死哪里去了?晨晨失望地回到图书室。
上班铃声一响,看书的人都回办公室了,就剩晨晨一人。晨晨心里盘算着呆会儿怎么问她。
大约过了半小时,晨晨听见隔壁门响。
杨畅前脚进门,晨晨的人和声音就到了:“喂,我不在,你就溜出去吃野食啊?”
“啊,我走开了会儿……你CT做了吗?”
“做了。哎,告诉你,我到聂伟民家去了——”
“啊?”杨畅诧异地盯着晨晨。
晨晨笑了:“我找他开后门了呗。他真是人住。”
杨畅皱着眉笑说:“你这人!我时候骗过你啦?”
“真是奇怪,他老婆就那么狠心?”
杨畅叹口气道:“张爱玲小说看过吗?她在《倾城之恋》里说,‘生与死与离别,大事,不由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都做得了主似的。’所以晨晨啊……”
杨畅不说了,再怎么说晨晨不明白的。她走到水池边洗手。
晨晨说:“不管怎么样,总不会无缘无故吧?就他忙?”
“忙当然是理由,但根子不在这上面,他是忙,但她能理解他的忙吗?不理解,喏,结果。”
晨晨对理由不信服。说:“这里头有缘故的,没那么简单!”
“好吧,今天你好像要沙锅纹(问)到底了。她跟人跑了……她是儿科医生,在她的病区里有个5岁的白血病患儿,前年死了。她很同情孩子的父亲,那是个好父亲,他放弃了盈利几百万的合同在医院陪儿子——他妻子死了,没续弦。一来二去,他俩就好上了,去年她了离婚——现在知道了吧?就在那时,我在舞厅里遇到了聂伟民,当时,他的真的很差。”
“他说,是心烦才到舞厅来的。家里太静了,静得让人窒息,让人崩溃。哦,他最近还是烦,出版社说,他的书插图——性病症状的那种。可他上哪儿弄去?!
晨晨没作声。她想,聂伟民怎么不跟我说。不萍水相逢吗?
晨晨见杨畅洗了半天的手,有点奇怪,问道:“你干吗呢?总洗手干?”
“老行长喝醉了,吐在我手上……”
“怎么回事?他人呢?”
“还在那里啊。”
“啊呀!哪里?白点啊!”
“办公室。咦,关你啥事?”杨畅没听到回答,回头一看,晨晨不在了。
晨晨坐电梯到7层,往左面走廊尽头一看,动静啊,回家了?晨晨四下里一望,见没人她,便疾步往老行长办公室去。
门敞着,办公室秘书小言弯着腰背对着门,两只手插进老行长的腋下使劲拖起坐在地毯上的老行长。晨晨赶紧上去帮忙,小伙子对她笑笑。
老行长看见晨晨,一把拉住她的手,孩子般呜呜哭。晨晨问小言怎么回事,小言说,新疆人行的行长来了,是老行长的战友。
晨晨明白了。唉,还是看不开啊……
小言说,我来打个电话给驾驶班,送他回去。老行长拉着晨晨的手不放,说,你,唐晨晨,我要你送我……
晨晨窘得满面通红。小言笑道,好啊,那就麻烦唐老师您了。晨晨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吧。
车子开到老行长家门口,可他不肯下车,要晨晨陪她到旁边的星级酒店坐坐。晨晨吓坏了,赶紧对驾驶员说:“我还有事,麻烦你把他送回家。”说完“砰”地关上车门赶紧溜,走出老远仍不敢回头。
晨晨心里慌慌的,不知都干了,被聂伟民给搅乱了!在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去。杨畅和小言不知会怎么想呢,还有那个驾驶员……不会的,我又没做错啦。
不知为,晨晨自认做错事时,总会有心虚的感觉,隐约的确是做错了的,比如那个孙秃子——断子绝孙的畜生!
完了,自行车还在行里呢……算了,明天坐行里的接送车吧。
2
晨晨没精打采地回家。
小区有两个门,她是以东面的那扇小门进去的。远远看见章青站在大门口,低着头手里在摆弄,像是在发短消息,而后又见他打开公文包。晨晨暗暗点头,是了,他是有两只手机!瞧,屁股后面挂着一只呢。怪不得这只包须臾不离身。原来如此!
晨晨的血被愤怒顶着直往上涌,但她很快平静下来了——两只手机并不不足,算不得证据。
她站在那儿不动,眼望着章青离开。
怎么办?她想她得理一下思路。
个游戏。人生不个大游戏吗?游戏她不想告诉杨畅,不想让局外人知道输赢。
晨晨没了主意,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走越急,忽然的样子像极了狼,是那种刚刚被人捕捉来关进笼子的、未脱野性的、饿极了的狼——看见猎物却冲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喉咙。猎物章青的隐情。
她头又痛,想到了那张CT片。长个东西也还是有可能的。怎么总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呢,还叫人活不活?!晨晨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阳台上。晾在外面的衣服没收,昨天夜里下了雨的,只好重洗了。
晨晨坐在客厅里,听着洗衣机转动。她的眼睛里泪,也愤怒。但有光,机警的、狩猎者的光。以现在起,不同了,以前怀疑,而现在她手里攥着一根线,实实在在的线。线的另一头章青出轨的实证,有个词叫做顺藤摸瓜,她得行动,去摸瓜。
谁也说只能结一次婚,可你正大光明来啊,这算?当我透明?晨晨容忍的是他的鬼鬼祟祟。好,你喜欢黑暗我偏要让你见见光!我信了,戳穿你的天,看你怎么补!
晨晨处在临战,精神亢奋的临战,她似乎已经胜利的曙光了——她竟然微微一笑。
门是开着的,章青一推门就推开了,抬头看见晨晨笑得怪怪的,心里便有些发毛。
他把那只包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说:“这么早回来啊?”
晨晨语气平和地说:“哦,我今天去医院了。拍了CT。”
“头还痛?”
“嗯。”
“片子呢?”
“明天早上十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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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青去厨房转了一圈回来说:“咦,你怎么没做晚饭?”
“我头痛啊——”
章青说,我不会弄,怎么办?
晨晨说,就俩还不简单?出去吃碗面吧。
章青心里有点不愿意,面有好吃的?看看巷子口的那爿“黄天源”,还是老字号呢,一点特点也,食客要么是光棍,要么是外地人。
章青扒了几口就说,我吃不下,先回去了。
晨晨略略点了点头。等我几分钟也不行?急着回家做?晨晨喝了口汤也放下了面碗,悄悄跟了上去。
他进了大门,晨晨没跟上去。她想看看他还出不出来。
果然,章青拿着包出来了。晨晨迎上去问:“你要出去?”
“嗯,我散会儿步。”
晨晨望着丈夫的背影,冷笑了一下。散步?散步背个包做!
这人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晚饭后以来碗一扔就往阁楼去了,近几天老出去散步——也散步啊,怎么没在新村里见到过他?

章青瞎逛了一会儿,有点饿了。想了想,便往凤凰街去。
正值吃饭高峰,慢车道上停满了食客的车,十分热闹。章青一看,先自怕了,往回走了半条街,钻进一家小饭店坐了下来。
饭店陈设简陋桌椅很干净。白色的墙上有一幅很粗糙的风景画,旁边是只圆形的黑色挂钟。店主是对老夫妻。老太把菜单递给章青。老头在一边说,还有5块、8块、10块三个价位的快餐,很实惠。老太连忙扯扯他的衣服,对章青说:“还是点菜好。”
章青没理会,点了咖喱茭白、辣子鸡、一盘麻辣鸡爪、冬瓜排骨汤,要了两瓶啤酒。
店内他人吃饭,他干脆把外衣脱了,捋起了袖子,一只脚横跨到了另一只椅子上,咕咚咕咚灌了两杯啤酒,抓了只鸡爪慢慢啃。
酒佛是火种,心里的不快又燃烧了。
下午本来是系主任会议,前几天就下通知了。他一本正经到会议室去,却人也。有人告诉他说会议改期了。改期了?我怎么不知道?章青不动声色地找到主任,说忘了时候开会了,是今天啊。主任说,已经开过了。章青呆住了,好半天才说,是我被免职了?主任一脸诧异:不会吧,文件啊,有人找你谈了?那倒。章青眨巴着眼睛,心乱如麻。正说,电话响了。主任哼哈两声,按住话筒轻轻对章青说,校长办公室来的,曹校长叫你去一趟。
曹校长是管人事的……章青苗头不对,一下子慌了神,走得急,在门口被绊了一下。
章青不知道,老主任在他身后笑,阴阴的,有几分诡谲。
3
曹校长在红楼312室。
章青站在门口,勇气敲门,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下来。不好!万一曹以里面出来呢?多难堪!他赶紧擦掉泪水,听听楼梯……还好没人。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抬手敲门。
曹老头在里头说,请进。
曹略欠了欠身,道:“老章啊,你请坐。都忙,长话短说吧。你在管理岗位上时间不长,成绩大家都了,校领导对你的工作是比较满意的……”
章青的心到了喉咙口,他紧闭着嘴,害怕一张口它掉了出来。
“这么说吧……你知道,师资竞争力,学校在引进优秀人才,筑巢引凤嘛。可位置呢,这么……”校长的语气很亲切,话,却像刀子,一刀,一刀。
校长往下说了,笑笑。
的确不用说下去了,章青已经明白。为是我?
章青六神无主地踱到校门口。他很想走出校门永远不回来。
也许,学校里人知道他被免职了,那个提前召开的中层会议上宣布了任免文件。
章青脚有些发软,就靠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上,背对着大门。
过了会儿,章青听到有说话声,声音虽低可他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没?中文系新来了个副主任,好像是以北京弄来的,花了大价钱,别的不知道,光房子学校就送了160平米,你想,现在的房价多贵啊。不知道老主任吃不吃醋。”
“那有!听说是咱曹校长的亲戚……嘘,别对人说啊……这人在高中时追过班的女同学,想不到,十几年过去……”
“那,现在一正三副了?”
“最新消息,那个姓章的下啦……”
“这和章青有联系,他管行政的吗?”
“嘿,不知道了吧?这就叫‘借此机会’!老主任这次参了他一本,当然,这只老狐狸不会说章坏话的,上来就深刻检讨,工作粗糙呀、举人不察呀……厉害,一石三鸟!他是知道曹安插人的事的,编制就这,章青不下难道他下?既拍了校长马屁又解除了新人对他的威胁。新来的那人多少会感激他吧?这不人了?再,早有人议论章给老主任好处了,他这么弄是想告诉大家他是清白的……咳,可怜的章青。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章青再也听不到。
他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也不敢把脑袋以树后探出来。
老主任啊,你常常人前人后夸我工作到位吗?背后一刀是怎么回事?我哪儿得罪你啦?
……
章青一边灌酒一边想。菜没怎么动,酒倒是光了,冲里面喊道:“再来两瓶……”
老头跑得快,马上拿了两瓶清爽型太湖牌啤酒出来,打开盖子。章青把酒杯拿过一边,把嘴凑上瓶口。
老头凑过来说:“现在虾便宜,要不要来半斤太湖白虾,很新鲜的,壳薄肉嫩。”
“不要!”
章青把酒瓶“咚”地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老头吓得赶紧把头缩回去。
“白虾?等等,等等……”
老头以为叫他,头又过来了,不知道这位客人到底要还是不要。
章青这“等等”是对说的。他挥了挥手,老头又隐到里屋去了。
章青听到“白虾”两字,马上想那次请老主任吃饭的事。对了,这老头贪!上次吃饭的时候,他就来了,他是不满意我当上主任后没个表示!
理由!
章青恍然大悟,咕咚咕咚把一整瓶酒都灌了下去。
……
老板见外屋半天没声音,走了出来。人呢?难不成是个吃白食的?追出大门一看,出色!台阶上呢。他想把人扶,可又弄不动,回头哇啦哇啦叫老伴。
老太抱怨道:“这人也真是,几瓶啤酒行了。”
“怎么办?要打烊了,打110吧?”
“等等。”老头一看章青皮带上有只手机,心里有了主意。
第十二章
1
客厅里,挂钟的滴答声一点点积聚着晨晨的焦虑。十点多了,章青散步怎么还没回来?这一散散到哪里去了呢?
电话突然暴响。晨晨吓了一跳。是他!看来,不会马上回来,要不打电话?一看来电——果不其然,可电话里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你们家有个50岁左右的男人吗?”
“你是谁?你怎么会有手机?”晨晨回答他的不足,急急地反问。
“手机的主人喝醉了,在我饭店里,地址是……”
晨晨急急忙忙打车过去。
晨晨望望瘫在椅子里的章青,对老头说:“谢谢你打电话来——还没结账吧?你把给我,这些菜打包。”
司机帮着晨晨把章青弄进汽车。
车子到了晨晨家楼底,司机帮着把章青弄出来,说:“你解决吧。”
要命了,六楼呢。晨晨恨死了,她架着他台阶往上爬,才到二楼就吃不消了,汗水爬在脸上痒痒的。她用袖子擦了擦汗水,把章青的胳臂以脖子上拿下来。不料章青没了支撑,扑通坐在了地上,靠在人家的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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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忽然开了,章青朝后仰进去。晨晨叫了。
里面人连忙扶住了章青。她认得他,是章青的同事,保卫处的小刘。
怎么了?小刘诧异道。
晨晨窘得脸孔绯红,说:“喝喜酒,喝多了,对不起啊……”
来,我来帮你!小刘热情地说。
小刘把章青放倒在床,脱了他的鞋把脚搬上去。晨晨忽然想起章青是背了包出去的,包呢?她拔脚要走,又转念,要是他吐怎么办?嘿!吐就吐吧,总比丢包好——那里面有物证呢!性命攸关!
晨晨奔了出去。
还好,那只包还在饭店里。老头说,我打电话过来的,你们家没人接。
晨晨又往家赶。
他还在呼呼大睡呢。晨晨拿着包进了小房间。拧亮台灯,打开包找手机。在有拉链的口袋里有一只白色的手机。怎么是女式的呢?三星T508。电话里的女人送的?
晨晨紧张地查看信息,居然有几十条之多!哈!号!
晨晨起身锁上房门——万一他醒了呢?
她找来一张纸一支笔,翻一条一条。越看越明白,越看越生气……这都呀!看看,看看!“我想你,你想我吗?”光就有三十几条!半夜三更发信息?偷情是?!
怎么办?我拿这些信息怎么办?对,杨畅好像说过手机信息公证!
晨晨关了灯出来,把章青的包挂到老地方,把那只手机放进的手袋里。
章青吐,原本苍白的脸色也转过来了。他到底喝了酒,喝了多少呢?她拿出餐费来看了看,哎,不至于啊,就几瓶啤酒?失恋了?
章青6点多钟就起床了。今天有课。他记不昨天的酒账付了,拿出那只鳄鱼皮的钱包一看,咦,三百元一文没少。奇怪,我明明在饭店吃了饭的啊。他想轧轧苗头。走到大房间一看,晨晨瞪着天花板呢,看不出有异样。章青心里纳闷。怎么回事呢?
章青一踏进学校大门就每个角落都有人在偷窥他,周身的血液仿佛被怪物追赶着、挤压着、逼迫着,要以每个毛孔中出逃……他想,他的脸现在非常非常地尴尬,便使劲搓了搓,想让紧绷的皮肉松弛下来,可事与愿违,脸却是越发红了。
短命的仕途活像短命皇帝袁世凯,已经笑谈——尤其是那些少壮派。
怪谁呢?怪主任无情?怪校长徇私?怪缺心眼儿?还是怪晨晨抠门,没给他的钱用来行贿?
章青刚踏进办公室,柳老师举着胳膊叫了:“章老师,您的手机吧?”
章青一看,可吗。怎么会在这丫头手里?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忙把包放在桌子上,手摸索着——包里放手机的那只口袋是空的!不会啊,我怎么会把手机随便放呢?平常用完就放包里,习惯。习惯是下意识的、长期形成的,轻易不会转变。怎么回事?
对!是昨天气糊涂了,丢在了办公桌上……里面有紫菊的电话号码呢,万一落到哪个捣蛋鬼手里瞎拨一气岂糟糕?
“你在哪里的?”
“您办公桌上啊,这儿人来人往的,怕给人顺了去,就替您收了。”
章青叹了口长气,也没说个“谢”字,就在座位上坐下来。
咦,没下文了?小姑娘一脸焦急地说:“章老师啊,我的手机不见了,您看看有拿错。”章想,那是女式的,我怎么会拿错呢。
他说:“我没看见。”
女孩要哭出来了:“我男朋友送的啊!”
啊呀不好!章青拿起包,飞也似的冲出去,然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咳!她早上班去了。
小柳瞪着章青。章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章青神思恍惚,上课时说错了好几处。
听见下面的议论,章青心里更乱了,说了声“你们自习”,便走了。
2
晨晨下午去向工会主席请假说看病去。主席虽没说,可晨晨来他有点不高兴。有谁三天两头看病呢?,今天假还非请!
晨晨和杨畅打招呼,问随便找个理由好了——当然说看病,别以为我又去看聂伟民了。
以单位到公证处很远,晨晨舍不得打车,起码30块呢。
这座大房子有单位呢,门口挂满了牌子。晨晨站在大厅里没了方向。正在东张西望,楼梯口小房子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你找谁?”
晨晨朝那里望望,没看见人,但她走过去,冲着那个方向问:公证处在哪里?左面,108。
108是个套间,大块的玻璃隔断把房间切成两半。外面是接待室,玻璃上开了两个窗洞,客户和接待员一对一坐在窗口对话。感觉怪怪的,像是探监。晨晨扬了扬眉毛。
好人等着呢。晨晨见墙上挂了块蓝底白字的“公证业务范围”,便一条条看。
哦,是这条了:“有法律作用的事实和文书……证据保全……收费200元。”对,我要的证据保全。是受理的。晨晨宽心了。章青一意孤行,那么,这份公证他出轨的“呈堂证供”!没他的好!
老太还在为继承房产的事滔滔不绝。晨晨同情里面的小伙子,这口饭还真不好吃呢。
想起饭碗,晨晨开始担心天天。
每次她打电话给他,他敷衍几句就挂了。他那个大专文凭稀松得很,能找个1000多元的工作已经不错了,花都。毕业就22了吧,在五六年的时间里她得为儿子弄套房子。连装修少说得50万!要是还在工行当干部就好了,加上章青现在是系主任,几十万还是好说的。怎么就没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老太还在气咻咻地说个没完,另外公证员看不过去了,说,您稍微简单点吧,这么多人等着呢。
老太又“简单”了半小时,才嘟嘟囔囔地走了。晨晨赶紧坐上那个圆凳。
“这项业务不做。”公证员也许是累了,淡淡说道。
“为?”
“有的电信局有隐去对方手机号码的业务的。”
“我是有来电号码的。”
“要么办,要么不办,个人的。”
“那么,要是电信局取消服务你们是就办了呢?”
“当然。”
那得等到时候?晨晨知道,问白问。也许永远也等不到。
“假如——探讨,假如公证后,是就法庭证据呢?”
“知道了,您到法院问吧。”那人说完,站想往里屋去,晨晨又叫住了他。
“是非要公证才能证据?”
“不,只要法院认定了——是有条款的。”
“你们怎么弄证据呢?”
“和电子邮件一样啊。”那人说完,坚决地走了。
看来,我拿章青是没办法了。晨晨很是沮丧。忽然想,不如问问律师吧。听说律师是按小时收费的,打电话吧,不就几句话吗?
“请问是××律师事务所吗?不对?那我问114吧。”
“请问是××律师事务所吗?哦,我想问小不足——……”晨晨刚想说,对方又挂了。
见鬼!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说几句都不行啊?
她又拨。
这次总算碰到了好人。晨晨用最简洁的语言提问:“请问,手机短信证据吗?”
“短信是特殊形式的书证。,孤证时,显得比较弱。这只手机的号码发出的短信,并不是手机者发出的。除非有证据证明——而在这一点上,取证是比较困难的。”对方是个北方人,官话字正腔圆。
晨晨千恩万谢挂了电话。
晨晨到家的时候章青已经回来了,站在窗前发呆呢。晨晨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把声音尽量放平和:“今天有课么,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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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
“你丢了东西没?”
“我……我没丢啊。”章青本来想说有个女式手机你没,一转念,千万说。半道把话改了。
晨晨已经轧出苗头,他知道手机没了,不敢说。
“是你的吧?”晨晨拿出那只白色的“三星”,在手心里掂了掂。
章青并立即回头。
果然,在她手里。她查看了信息。事已至此,他反倒镇定了。
人这样,对可能发生的事总是思前想后,一旦成了事实倒是安心了。
,也。章青的脸依旧朝着窗外。
不说就过关了?没这么便当!晨晨在心里冷笑。
“到底是?”
“我的。我一只手机,你知道的。那是同事的。”
“同事的?同事的怎么会在你包里?”
“你凭翻我的包?!”章青倏地转过身来。
章青的眼睛里血丝,人似乎瘦了一圈,也苍老了。
晨晨有点心软,又转念,他自找!
“我为?同事的?有谁证明?拿不出证据你的。”
“法律条文是谁主张谁举证。你说是我的,你拿证据!”章青强硬。
“小事根本不用法不法律的,真相很——一起去还给人家怎么样?”
“你怕人笑话?”章青道。
哟!将我一军。他好歹是个系主任,冲着他的收入、冲着咱儿子我也啊。更的是,现在仅仅是手机归属不足,还没拿到他出轨的真凭实据呢,远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晨晨略一沉思,走到门口衣帽架前,踮脚想把章青的包拿下来。章青赶紧蹿上去,抢先拿到了那只包。晨晨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揪着包的带子不放。章青急的是,上面有紫菊的电话号码;而晨晨急的是,包里有花头。
你拉我扯,抢着抢着,带子断了。晨晨一屁股坐到地上。
章青扬长而去。
3
仕途被毙了,家没一点温暖。章青心里的一点凉就像墨水滴在吸纸上,洇成一片。他想起了马远的《寒江独钓图》——人在一叶小舟上垂钓,人舟约占纸的八分,余皆空白,那种环境的空廓、做人的冷落、内心的寂寞,就像此刻的他。
男人在某个领域遭受灭顶后,会在另领域开辟疆场,再次征战。章青想到了紫菊,似乎有了力气也有了人生的方向。
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上班了。上次见面到现在已有半个月了吧?
这段日子她连个短消息也给他——当然,章青也没敢打电话。贸然去找她,她会不会很反感?章青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可是,看不到紫菊,他会发疯。
网师巷对面的车道上停着三辆漂亮的大客车,把本来不宽的马路堵去了三分。一队外国游客正以车上下来,跟在高举小旗的导游后面,正在过马路。
好园林夜里开放,演出昆曲和苏州评弹。当然,不菲。古老的艺术古老的园林,不知为苏州挣了多少个亿呢!苏州人可真是福气,吃祖宗都能吃富。
紫菊家对面是一排小店:宋锦、湖笔、金石篆刻,苏绣、苏扇、吴门书画、明式(即苏式)红木小件、苏州灯彩,应有尽有,一派繁荣景象。章青走进其间一家茶馆。
茶馆有两开间大,陈设素雅。雪白的墙壁,绛红色的菱形花窗。茶客们透着些许慵倦,仿佛刚刚长途跋涉。章青走来走去,终于找到能看见紫菊家大门的座位。
正是家家忙晚餐的时候。她是出去吃饭了呢,还是正在做饭?章青要了一壶黄山毛峰,盯着那两扇黑漆漆的大门。
地产碧螺春太贵了。当主任的三个月里,有人送了两罐明前碧螺春,他没舍得尝鲜,马上给了老主任。章青送茶叶时,老头告诉他,好烟抽不完,霉了就扔掉,整条整条扔。当时他恨不得说:不如给我吧……唉!他那是在暗示我呀,我这人怎么这么木呢!
个伤感的黄昏。伤感深隐在浮华里——就像冰冻的江河,表面平静如镜,水下暗流汹涌。
那两扇门紧闭着,像一张拒绝亲吻的嘴。紫菊的嘴。章青身体像是被一只手掏空了,轻飘飘的灵魂纸鹞般飞进了对面的深宅。
要不,给她发个短信吧……不行!别弄恼了她。章青刚要把手机放回去,忽然呆住。晨晨知道这只手机了,扔了?还是销掉紫菊的号码吧。
他低头摆弄手机时,对面的门开了,女人闪了进去。
章青似有感觉,呼地站了。
可是女人已经进去了,门被关上了。
他恼怒地把手机往地上狠命一摔,又对它跺了几脚。茶客像看西洋镜似的看他。章青朝瞪了一眼,走出茶馆,走出网师巷。
清亮的月色笼罩在重重叠叠的粉墙黛瓦上。他走几步,回头看看,走几步,又回头看看,忧伤而落寞。
突然,他的眼球似乎被根线牵着,几乎脱眶而去——
夜色里,女人懒散地在街上晃着。那紫菊吗?
第十三章
1
他为不抢手机拼命抢包呢?包里有?手机真的与无关?不对。手机是别人的也许不错,但他怎么会糊涂到拿女式手机呢?显著小了一半,手感不对啊。还有,他那个是黑的,是白的——这也错得太奇怪了!会不会两个吵架了,那女的赌气走了,忘了拿手机,章青帮她保管?对!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失恋了。
证据,得藏。晨晨换了鞋,往单位里去。
都下班了,整幢楼空无一人。她把手机放进抽屉锁好,泡了一杯茶,静静地坐着。她想一想。越是繁复的事情越清楚。
她已经和章青同床共枕了——她和他中间隔了鬼影。他那里鱼水正欢,我这里凄风冷雨,我居然还傻兮兮地叫他看病呢!
晨晨决定不回家。今夜,她不想看见他。
她把才喝了两口的茶水倒掉,锁门下来。传达室的老头对她笑笑,她也笑笑。
晨晨拨了个电话。
……
“谁的电话?”孙处长倚在床上,懒懒地问。
“同事。”杨畅说。
“唐晨晨吧?”老孙笑。
“人精!”杨畅“啪”地放下电话,笑骂道,“是啊,她要来,你走吧。”杨畅忽然想起明月湾的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这人真东西!”
“你男人,你不懂。”孙似乎明白她在说。
哼,不见金钱廉士,不见君子,不见骨头好狗。你们男人没是好东西!
她认识老孙好几年了。次看见他,她就关照丈夫别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领。他实在长得太恶心了。可她丈夫说,男人有好看不好看的?派上用场就好。
是啊,派上用场就好。老孙这人有臭毛病,但出手阔绰做事也卖力。她不想再结婚,不想等人老珠黄被人厌弃。留住男人太难了,靠漂亮的脸蛋不行,靠管也不行,靠低声下气的哀求更不行,得靠真本事,在客厅要像个贵妇,在厨房要像个仆妇,在床上要像个,错位。
丈夫靠不住。孩子又有好?有说,生孩子生活质量下降40%,两个孩子下降60%……看看唐晨晨就知道了,可怜啊,为了儿子上大学……
她不担心晨晨找他,她是个古板的女人,而老孙呢,不过是路上捡了一只小猫而已,抚弄一下又扔回去。这件事没大不了,她又处女,没那么珍贵。
门铃响了。杨畅以床上蹦:“怎么来得这样快?!”
孙说,慌,来就来嘛。
杨畅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嘴里应着:“来了,来了。”
晨晨笑得有点尴尬:“呵呵,对不起啦,又来扰你清净。”

[3][4][5]6[7][8]

医生问,要不要挂水。晨晨摇摇头。她不想让章青陪着,生怕感动,动摇了一追到底的决心。她不想欠他的情,不管这情是真是假。
医生配了些常规药,晨晨嘱咐他把上次的CT片拿来。
章青举着片子看了半天。晨晨皱着眉头说:你又看不懂,里面有张纸吗?上面有。说着,拿过口袋,以里面抽出一张诊断书。看完,递给了章青。
上面一段话根本看不清,沟啊池啊的,他就看了“印象”这一条:未见显著异常。这不没事嘛。女人喜欢这样疑神疑鬼的。他脱口而出:“很贵吧?中年女人得疑病症,想出来的病。”
他是看过《精神病学》的。
晨晨气得脸都青了,一把夺过诊断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装病?我神经病啊?”
晨晨一把推开章青:不麻烦您了……反正没病,我走。
哎,你别多心啊……
我是多心,我不但疑病,还疑人。晨晨说。
走廊里人朝看,章青赶紧赔礼:走吧,是我乱讲的。晨晨不看他也不理他。
两个人回到家里已经快中午了,章青说,你想吃。
晨晨摇摇头。他也不会弄,下个面一会儿烂一会儿生的。
“那你躺会儿吧,我出去吃。”
晨晨朝他挥挥手,径自蹒跚着往卧室去。
很晚了,章青还没回来。死人,不晓得去了哪里,知道饿了在外面吃,不晓得病人也会饿?你是粗心呢,还是没心没肺?换做聂伟民会把我人扔在家里。
那天伟民给晨晨看照片时,她了他的眼睛。那些旧照片触动了他的记忆,他的眼睛有泪光浮动,悲伤的泪光。晨晨凑这么近,她不会看错的。所以,当她无意中撞破杨畅和孙秃子的奸情后,并怀疑聂伟民。再者,看跳舞时的距离就知道了。杨畅也说过,她和他没……她的话自然靠,但她信任聂伟民。
章青、杨畅、聂伟民,晨晨个想过来,心里更是烦闷。她给倒了一杯水,吞了几粒感冒灵,复又躺下……
3
病假三天,晨晨还有几分寒热呢,但上班了。这事放在以前根本不足,只要给杨畅电话就解决了。可是现在不行,三天三天。
那个医生也真是死脑筋,叫他开一周不肯,说医院有规定,上感只能给三天病假。他总违反规定吧?
晨晨怕上班,怕见到杨畅。
真是戳瞎了眼睛才会和她做知心朋友。天知道她到底有心!活该,被男人甩了真是活该!也许她没离婚就和死秃子混在了一起,她男人是知道了的丑事才和她离婚的。可惜了那套房子,可怜了她的女儿……样的女人连的亲生孩子都不要呢?她杨畅原本是好东西!
晨晨想起杨畅就气得要命,头又痛。赶紧对说:别气了,说吗,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
晨晨把假条交到主席手里。他看了看,笑道:“全好了?”
“差不多了吧。”晨晨也笑笑。
“那么,上次给我的备用钥匙你拿回去吧。”说着,他开了抽屉拿出一把铜钥匙递给晨晨。
路过医务室时,晨晨僵着头颈故意不往那个方向看。不管杨畅的态度如何,她是决计不理她了。人渣,有稀奇的。,不知怎么搞的,晨晨心里很痛。
又是中午。晨晨吃完饭烦躁。本来时候和杨畅在一起有商有量说说笑笑,现在只剩下孤零零人打发时间。好没趣!
她不知道,再过小时,一件更没趣的事情在等着她。
下午三点左右,主席拨了个内线电话给晨晨,让她到人事处去。人事处?人事处找我干?年纪总是没好事了,谁会提拔40岁的女人?调动能的事,一只螺蛳一只壳,又没听说过谁辞职。晨晨挂了电话,心狂跳,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本来想以楼梯上下去的,绝对不会碰到人,可她刚刚病愈,腿软,一点力气都。
电梯行到11层时,会计处的小时进来了,问晨晨哪里去。晨晨只说有点事。小时也就没问——人家不想说嘛。电梯到了9层,小时看着晨晨出去,心里明白了。这层人事处,唐晨晨怕是凶多吉少。
晨晨敲了敲处长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没来开门,说,老唐吧,你到隔壁找小李。晨晨心想,是啊,我是小八喇子(吴语,小人物),自然处长“亲自处理”。
小李原来是行长秘书。说是秘书,不过是在走廊里放张桌子,不让预约的人进来。看门狗而已。不过这女孩灵活,人也漂亮。不过一年时间,她就调到了人事处。不用说,人事处长的位置将来是她的了。女人年轻漂亮好啊。
小李甜甜一笑,说:大姐,你来啦。请坐吧。晨晨直截了当问:“找我事?”小李看了看办公室的其他人,说,到对面的小会议室说吧。她以抽屉里拿了钥匙,又倒了杯开水递给晨晨。
开水很烫,晨晨用食指和大姆指捏着杯口跟在她后面。
会议室的陈设每层楼一样的,长方形会议桌,四周的椅子码得整整齐齐的,饮水机正对着门,靠窗是一盆绿色植物,晨晨不认识那是。
小李帮晨晨拉出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唐大姐……”她咬着下唇,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晨晨平静地说,你就说吧。
“行里的编制在作调整,考虑到您岁数比,身体又不太好,所以,这次安排岗位了……”她说到这儿,看看低着头的晨晨又说,您别担心,是内部退养,工资不打折,也收入了……”
晨晨是知道“收入”的,那是两倍于档案工资的奖金。也说,她原先的三万多现在一万多了。晨晨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挤出两个字:再见。小李说,大姐走好。
晨晨刚调转身子,泪水夺眶而出,她赶紧擦掉,可它还是不断地涌出来。她急跑几步,走进消防楼梯里。
她对结局心里是有准备的,在老行长退下来的那时就有准备了——一柄悬在头顶的达尔斯摩剑。可它真的掉下来了,晨晨却是承受不起。
以此,她的生活中断了,就像拦腰一剑,把她劈成两半。她怎么活?
晨晨无力地抽噎着,坐到了楼梯上。
她爬不,也不想爬。就这么坐着,坐到了天黑,听勤杂工关灯、锁楼梯门。
明天还得办交接手续呢,她拉着扶手慢慢站。
阁楼上的灯光以楼梯上泻下来,到下面越来越暗……就像她的生活。
她站在楼梯口冲上面喊道:章青——
等了等,没回音。她又叫了声。还是没声音。不在?不在怎么开着灯?她双手抵着后腰,吃力地往阁楼上去。
人。
晨晨在藤椅上歇了会儿,下了楼。打个电话给他吧。她想。
“喂,你在哪里?”晨晨问。
“你怎么不接手机?打你办公室电话你也没在。”章青说。
“我在家,你怎么回事?”
“找你啊,怎么这么晚回来?你还在发烧吗?”
晨晨“啪”地挂断。二十多年来就像没老婆似的,现在关心我了?解释:心虚,心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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