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风中记(组诗)

十亩地
我守着一亩三分田
却望着河对岸的那十亩地
刚立冬，一行行果树枯萎，叶子垂败
鸟飞人绝之处
只剩下十亩地上，麦苗发青
独立十一月的寒风
我幸免于不被悲伤带走
心空渐凉，黑色的乌鸦
以傍晚的村庄包抄
黏稠的雾气，在大地上流动
十亩地，让荒草疯长
我走过去，麦苗覆没了我的双脚
目光被沉静轻压
河水快要断流，季节
我再复述孤独
十亩地上，已谁去忙碌
凸凹不平的小道上
你奔跑的样子，像多年前的

雾，他
不会再次走失了，秋事
深深蓄积在心
我随车流茫然地行走
幢幢人影，看不清你消瘦的面目
几声咳嗽飘过老巷口
身前身后，些模糊不清的影像
你有些疲倦，睡意未消
的脚步无一不放慢速度
几片树叶，走向初冬
早晨半点生机
我乘坐一辆去城北的大巴
在含混不清的诘问中
驶离深秋——
记忆是苍黄的象征
我此时留念于更远的乡村
却与拥挤的城市难脱干系
为一碰到冬天字眼
钻心的痛，就蓦至
我一次次拨开雾的迷幛
举步冬天深处，蜷缩的心舒展
北方的十一月会结冰
告诉你的是
我并以冬天逃离

礼物
秋风即将走到尽头
听着远方送来你的消息
我带上一大袋熟透的橘子医学论文
轻声吟诵过的月光
一路南下，把你找寻
相距千里不算遥远
我还要手持火把，带上不治而愈的内伤
日夜兼程。将种子晾晒干
小狗托付给邻居看管
多余的家什变卖掉
选两件不昂贵但最珍贵的礼物
经过一段山路，我会停下来
想象诗歌你，身处异乡的你
把静态的词语安抚
让树成途旗帜
引领我前行
我更好的礼物带给你
我愧疚的缘由
浪花激荡，几声鸟鸣倏忽而过
我步伐。在一路风尘中
要赶冬天来临，送至你手中

失眠
喝下几颗根治失眠的药粒
依然安然入睡
镜子里的面无表情
似曾一张苍白的纸
灯影扩散着，拉开了我和你的间距
这般生疏的夜，能否与我无关
我试着发出的声音略带沙哑
小屋子装满黑暗，听不见丝毫嘈杂
这些年，我像个糟老头
已任何血气方刚可谈
独爱茶香飘溢，一方
手中紧握的时光不多了
凉风聚集一起，死死纠缠着我
吹上明晰的额头，直到头发花白
不用执意等到天亮，我就这么在灯下
把失眠疼痛、原意写下去……


桃园南路
我所见到过的树
在桃园南路悉数
秋深已至，路灯目送行人
看个疲惫的神态
仓皇地消失在灌木丛边
毕业论文黄昏下，我总是孤独地出现
在下班的路上
我谢绝了可口的晚宴
在确定的时间里踱步、错失
枝叶伸过头顶
像要以季节的缝隙间逃离
凉风暗涌，把萧瑟的内心轻轻扑打
桃园南路的秋，来得如此轻缓

接近午后
都下山了
没人停在半山腰歇脚
秋天的山坡这般冷寂
只剩下不多的羊只以荒草上爬过
孤零零的树下，我举目望去
那座熟悉的老屋，再也无人眷恋
风吹得人面目苍白
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那么清晰
灰喜鹊跳过枝头，飞向密林
山谷空空如也
我透过稀疏的阳光
不想把闷在心里的话给谁说出
的一条河道干涸
它指明的，却是下山的路
山峰聚集在一起，空阔的背景
继续往前走，不要停
暮秋尾随身后，要跟着回家

我歌唱
春光近了，你老话重提
说着陈年旧事
都愿意回到过去
触摸遥远年份里那些手臂
与墙上刻下的灰白事物
你越来越怀旧
你落日之美
停留在异乡的河畔
这次你歌唱，静静地站立着
看余晖撒尽一丝气力
把孤单的影子，以
故乡那个方向慢慢拖走
分享了人间太多的幸福
而剩存的欢乐已经不多
人无端悲泣
你的遗容挂在近处的园林
有一天，当我身心疲倦
我也会安息于此
不歌唱，再无可谈
就认真等待听完一首小夜曲
你拉起爱人的衣角
回到老屋子，以暗黄的灯下
翻读一封少年的书信
它字迹斑斑，却情真意切
沉静着，屏住气
你失去歌喉，发不出任何音
就要睡去
世界仿佛一片黯然，毫无声息

爱上
我爱过的墨绿
在深冬持续着更多的衰落
它们恍若我曾经路过的青春
在把父亲送走
就一言不发，渐失光华
现在，我更爱——
风霜吹打，寒风迎面
爱人间的悲
罗敷河，有我背叛的理由
走遍深冬，伤痕历历在目
满坡的庄稼，而今被蓑草覆没
我暂时忘掉恐慌
枕着清冷的月色入睡
幸与不幸隔岸相望
却轻易抵达——
我落日
就的去向
但我仍然爱着，死去活来
——以一降生，来到人间
似乎，我就爱这尘世上的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