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父亲,玉隐秘世界

更新时间:2024-01-12 点赞:30048 浏览:141640 作者:用户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透過腾腾的水雾,玉那双印花的红色塑料拖鞋摆在墙角,好像被人遗忘了,她怀着侥幸慢慢地向那双鞋走過去,穿上,又软又舒服,那么好看,比公用的木板鞋漂亮多了,她往回走,鞋很大,像两只船,每走,鞋就要以脚丫上掉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拖着脚往母亲那边走,母亲正闭着眼睛仰着头让水笼头上的水沿着头发、脖子、胸慢慢地流過肚脐、大腿、脚面流到地上,她不搓也不打肥皂,用手一遍遍捋着头发,偶尔捋一下滞留在身体上的水珠。一睁眼,她玉穿着那双漂亮的红拖鞋慢慢走過来,惊奇地问:你哪来的拖鞋?玉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脖子缩在一起,诡异地笑了,似乎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母亲正在纳闷,长头发的女人已经冲了過来,指着玉的脚:我的鞋,你怎么穿我的鞋?还不脱下来!玉惊惧地看着那个女人,手指还放在嘴上,脖子越发缩了,身体也一下子矮了下去,好像要缩进地板里似的,但她的脚上还穿着那双鲜亮的拖鞋。那个女人忍耐不住,用双手扳住玉细瘦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大声喊:你脱不脱?脱不脱?玉不说话,放在嘴巴上的手指剧烈地抖动着,身体也开始抖动,扑簌簌地,好像摇摇欲坠的树叶,一缕长长的泡沫状的涎水以嘴角流下来,两眼向上翻,黑眼珠渐渐了,眼白,女人手一丢,玉掉落在地上,地上水,纷沓的脚步声向玉聚過来,玉的眼睛还翻白着,好像对眼前的都不屑一顾。
区医院,年轻的文医生把手搭在玉的手腕上,温暖柔滑的感觉顺着血管慢慢流进玉的身体里,流向四经八脉,所到之处一点点地打开了,玉感到像朵花,文医生手触到的地方,正在微微地颤动着。
文医生问玉的母亲:次发病是在时候?玉记得很清楚,是她十岁那年,她在马路上和院子里的孩子一起疯跑,一辆摩托车横空出世。隐匿在身体深处的异变受到了激发,她会无缘无故地晕倒,口吐白沫,很短暂的一两分钟,任何意识。
玉说:我经常这样,都习惯了,你给我开点药吧,我吃吃就好了。文医生给玉七包碾好的中药粉末,用粉色草纸包着,仔细地叮嘱玉:要按时吃,这样才不会难受,记住了?玉嘻嘻地笑了。
在父亲生前睡過的房间里,玉打开床头的藤条箱子,取出一件红色外套,是她姐姐穿小了的,颜色已经有些发白,胳膊肘那儿有点磨薄了,穿在身上,柜子上的那只镜子里,只能半身,显著地小了,袖子短了,身子短了,但依然地肥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她很喜欢感觉,在床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甩着身子,那衣服就飘飘然,好像有风一样。她低着头看的光脚丫,白皙,修长,大拇趾比别的趾头长得多宽得多,特立独行地伸了出去,她动了动大拇趾,大拇趾向上张动着,好像动物的嘴,一开一合。那双红色的拖鞋与白脚丫很配,看上去艳丽极了,上面还渗着水珠,慢慢地滚动着,晶莹剔透。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吓了玉一跳,她向父亲的遗像看去,父亲隐隐地笑着,嘴巴紧紧地闭着,似乎并不会发出声音。玉踩在桌子上,摸着父亲的脸说:爸,你人呆在这,没意思,每天晚上我都過来陪你,好不好?父亲说话,还在笑。
母亲还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见玉打了个哈欠,说:电视剧一点意思也。
玉说:妈,今晚,我想在隔壁房睡。
母亲张大了眼睛:那怎么行,你人住那么大的房子?
玉说:没事的,我都十七岁了,也该人住了。
母亲大概想说:你要犯病了怎么办?可终究说出口,玉犯病是常态,但大家都绝口不提那两个字,似乎一说出来就会加速玉的病情,会让发病率瞬间呈几何积数增加。
母亲说:不行,你想睡,也得過几天,我把那房子收拾收拾,打扫一遍你再過去吧。
母亲在父亲的房里放了一只香炉,上面点着几支香,屋里就有了寺庙的味道,她把的被褥都洗了一遍,套上新的被套和床单,原来的那一套她卷送给了院子里李伯伯家的那个保姆,她买了的桃木镜,照玉的全身,安在了进门右手的墙上,玉摸着那雕刻精致的木框非常喜欢,拉着母亲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但母亲只在镜子里望了一眼,脸色蜡黄蜡黄的,就闪开了,她对着屋子的空中大声说:你要好好的,不许吓着孩子。玉静静地看着母亲,她常母亲这样,母亲以没说過在和谁说话,但她知道,是父亲,父亲死了,但魂还在,那魂对母亲有压迫感。
玉刚躺下,母亲挑起门帘走进来:人行不行?
玉张开眼睛,门口有暗黑的轮廓,看不清男女,分不清有生命。那影子渐渐地靠近,伸出手来替玉掖了掖被子,转過身要离去。
玉叫了一声:妈。
影子转過身来,黑暗中,玉能看见母亲亮晶晶的眼神:妈,你和我一起睡,我人害怕。
母亲站住了:你要害怕,回那屋和我一起睡。
玉自说自话:灯一拉,墙上到处鬼。
啊,母亲尖叫了一声:乱说,哪来的鬼。
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往后退,动作很慢,但意志坚决,一边走一边说:你和我一起去睡吧。
话音没落,人已经走出了屋子,玉咯咯地笑了,她要的效果。
一只猫轻捷地以窗口跳进来,像一缕惊魂落在玉的被子上,玉感到轻轻的一震,心里一喜,父亲来了,以来,父亲的脚步声重,如今却这么轻,就落在脚边,一动不动了。玉慢慢掀开被子,抬起身子,了一只猫坐在被子上,蓝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看着玉,玉愣住了,常来家的那只猫,它常常在家里没人的时候,以房项跳落,卧在玉家的水池边,舔的毛,四肢伸得展展的,像一具皮躺在水池边睡觉。玉用手理它的毛,猫的眼睛慵懒地睁开一条缝,瞟一眼又闭上了。它好像是这里的常客,玉的有着与否,它并不在意。原来屋子并安静寂寞的,每天晚上都有访客,静静地守在这里,陪着父亲。玉重新躺下来,安静地睡着了。
父亲的身体非常消瘦,面色青灰,站在门口,似乎有些迟疑,他端着一只碗,碗里冒着热气,向玉飘来,到玉床前的时候,却委软了下去,身体渐渐地化成了一股浓烟,玉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是文医生给她开的那种药味,她又一次闻到了。
早晨九点多钟,玉打开门走出院子,长长的巷子里空无一人,她慢慢地往前走,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嗒嗒地,非常急促,她不敢回头,脚步变得非常迟滞,那个人追上来了,她立住了,不知道那个人要干,几乎一瞬,那个人就以她身边擦過去了,她略略地朝那人张望了一眼,那人也正回過头来看她,很瘦,脸色苍白,给人营养不良的感觉,只那么一下,那人便低着头匆匆地往前去了,很快拐出巷子不见了。
出了巷子,一排粗大的栏杆挡住了去路,三四米的地方是马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的车很少,几乎看不到人。
把头住的高爷打开门端着一盆水出来了,他朝着栏杆哗地把水泼了出去,水沿着石壁流下去,流到下面的人行道上,大家都这样倒家里的脏水,冬天,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下面的人行道也会隆起小山包一样的冰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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